鎂光燈 /驚悚

週末深夜，我的直播很歡迎聽眾來電。 今晚也不例外。

「是，聊天室朋友您好。」 「晚安，很高興Discord通了。」 是名貌似三十出頭女性的聲音，很有磁性，節奏適中，尾音低沉。

「請問怎麼稱呼呢？」 「小鏡吧。」 「好的，這位小鏡女士。」我將背景樂轉弱。「請問您打算帶來甚麼樣的故事呢？」 「我想要分享我個人的親身經歷。」 「請說吧。」 「我是個愛上鎂光燈的人。」 「愛、上、鎂、光、燈、的、人？」我一個字一個吐出，倏然意識到很不禮貌，於是趕忙補上：「抱歉，抱歉。請問這是甚麼意思，我不太清楚。」 「就是只要鎂光燈一離開我，我就會全身好煎熬，好不舒服，好冷好痛。」 我不是很明瞭：「鎂光燈是個譬喻嗎？」 但她未理睬，繼續說：「每次我都要打扮得更美，來吸引鎂光燈，或是做些新奇的玩意兒，搞怪，但是我不弄色情的，鎂光燈就會回來一下，但看到熱門的話題，立刻又跑掉了。」

「我很懂，跟不上話題就是這樣。」我點頭。 「回來啊！我每次都無力大喊，可是甚麼人都聽不到，我好努力，卻沒有人有反應……」 「嗯。」 「後來我發現有個辦法可以引回鎂光燈了。」 「甚麼？」 「傷害自己。或者，悲傷垂釣。」 「悲傷垂釣？」好熟悉的名詞，我想。

「只要我弄傷自己，鎂光燈就會立刻回來。」她無視我，聲音變得又高又急。「那光好暖噢，世界不再會那麼吵，我感受到好像有幾千雙手同時在擁抱我，每次飯局大家都在談論我，好像我沒被遺忘，參加了每次活動。只要說話，大家立刻會回文聽我說甚麼欸！這感覺真的好棒好爽。」

「小鏡，妳別激動。」 「閉嘴啦，別隨便打斷人家說話，我不是來尋求同情的。」 「嗯。抱歉。」我怕她等等歇斯底里尖叫，先讓著點好了，太過頭再切斷吧。

「不過後來，每次鎂光燈一離開，我就更痛更冷，好像毒癮那樣，越來越嚴重欸，最後，我受不了，崩潰到沒辦法做事了，我每天腦裡都在想要怎麼讓鎂光燈回來。想啊想啊想啊想啊，大家都和我說不要忌妒，不要糾結那些，就不會這樣逼瘋自己了！廢話！當然不干他們的事情他們只會講風涼話啊！」 我有點想出言相勸，可是總覺得沒想清楚前，別貿然開口。 「後來，有個男人跑來和我說，他可以治癒我。解決我所有痛苦。」 「他怎麼做？」 「他弄瞎了我。」

「啊……」我頓時語塞。小鏡也等我。幾十秒後，我才支支吾吾說：「這是個譬喻吧？」 但是，她果不如其然，又跳過我的提問：「你猜猜看後來怎麼了？」 「不知道。」

「我愛上那男人了，還嫁給了他，他無微不至地照料我，疼我。我好感激他，我再也看不到那些鎂光燈，再也不會痛苦和焦慮，重度憂鬱和躁鬱了。」 「好奇怪。」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鏡忽然大笑起來：「這種鬼話你也會信噢？我又不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那瘋子男人毀了我，我當然不會放過他。我狠狠朝他復仇，不過……」

「不過？」 「或許真的命運讓我該感激他，因為我的復仇太華麗，讓我再一次聲名大噪了起來。」 「甚麼？」

「說來真好玩，命運是注定的吧？因為他的關係，我更紅了，真棒，沒關係，雖然看不到，但我可以感受到鎂光燈好暖，耳邊的歡呼聲好甜美，雖然看不到文字鼓勵，但我很滿足，真的。」 然後小鏡掛斷了Discord連線，就此沒了下文。

「真是……充滿想像力的故事啊，那麼今天，時間也不早了，節目就到此結束吧，晚安各位聽眾。」 我至始至終都不清楚這亂七八糟，不知真假，是否在譬喻甚麼的故事。不過，我知道，追求名氣確實會逼瘋一個人。 聳聳肩，下播了，因為是在自己家工作的關係，餓了，隨時能去樓下的超商買宵夜。我拿了鑰匙和錢包，走出租屋。

我的門竟然被貼了紙條。 我瞇起眼，很是困惑的讀著上頭的字。 「可是，人們開始遺忘我了。所以我打算再一次，依賴你而被鎂光燈愛上。小鏡上。」我有種非常非常不祥的預感，會再次遇上小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