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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家相片班傑明

虫先生/ 微驚悚

  我的電子信箱收到了一張新照片。

  無邊無垠的藍天下,雲若白絮層層旋散。長滿筆直綠稻的田央,有座巨大鞦韆。坐了名穿深藍西裝的側分男子,他抱著虎斑貓,凝視著遠方的群山和森林。

  興趣是研究寄生蟲。

  是這次的對象嗎?我喃喃自語,將手機收回口袋後繼續騎車。下班時段,街口又熱又吵。

  明天,我就要和這男子碰面,他是這次的「顧客」。也是婚友社的男性會員。同樣是會員,我並不需要繳交任何費用,每次約會,還能從公司領回五千元的折扣。

  當然,這些都不可以和對方透漏。

  會額外從事這項工作,要從去年底說起。

  我抓到了前男友劈腿。雖然已經過去了六個月,可是現在想起來,比起傷心,更多是憎恨。

  他說他怕我吃苦,挑了個寂寞的豪門少婦——包養的錢,都夠我們每個暑假飛到東京迪士尼樂園一趟。

  忍忍吧,都是為了我們兩個好。

  怎麼可能相信那種胡扯。我立刻分手。

  之後,他卻到我工作的髮廊散佈謠言,逼得我不得不換到差勁的地方重新開始。

  我不會再輕易相信男人,更別提倚賴他們。

  況且,到婚友社兼差。即使是靠外貌佔便宜,但至少我是堂堂正正賺錢,不需要傷害任何人。

  可是興趣研究寄生蟲到底是怎麼回事?也太詭異了吧……

  不知不覺到了最後的上坡,過了這點小路就到家了。

  忽然,我看見奇怪的物體。

  是隻逆毛的野貓,牠激動地張嘴,尾巴則澎得像根棉花棒。

  與牠對峙的,則是隻超乎尋常尺寸的八哥。

  「嘿!不可以!」

  我停下車,大聲喊叫。但貓不太願意理我,我只好拿出手機,把聲量開到最大。

  「chicken At……」

  貓被嚇跑了。我趕忙檢查八哥,牠看起來沒有受傷,但兩隻眼睛中央有條長長的紅口子。

  「小心點,下次不要再被抓到囉!」

  牠歪著頭,大概也沒聽懂我說甚麼,當我伸手時,牠「啊」了一下就跳進草叢。

  我也沒特別放在心上。

  隔日,我和婚友社的會員約在高檔的義式餐廳。那位於附近高級商場的六樓。

  「請問是虫先生嗎?」

  「是喔。」

  眼前的男子,與照片截然不同,看起來很陰沉,雙頰凹陷,瀏海都要刺進眼睛了。明明約莫三十來歲,卻像恐怖片中會咳血咳到要吐出肺臟的配角。

  「嗨。」

  「嗯。」

  我拉出椅子,研究起菜單。與外表不同,這位虫先生意外健談。然而話題都環繞在寄生蟲。

  我半點興趣都沒有,聽到芽植孤蟲,會入侵人類腦袋,破壞所有內臟和組織,致死率百分百,卻無科學家知道這寄生蟲的成蟲,更讓我超級、十分、無敵、非常作嘔。

  我不自覺開始放空。

  「妳還在聽嗎?」

  「當然有呀!這鮮蝦蘆筍的味道真的很……」

  「那是甚麼呀!」虫先生忽然大叫,我跟著心頭一陣。他滿臉倉皇,我順勢朝手指方向一看。

  八哥在我的盤子旁。

  吃著我剩下的蝦殼和挑食的蔬菜。

  「咦咦咦?」

  牠的雙眼中央,有條紅色的疤。

  是昨天那隻八哥。他看來也不害臊,見我沒打算說甚麼,就怡然自得地繼續吃我盤中的剩菜。

  「怎麼可能?」我皺起眉頭,環顧餐廳,窗子全是密閉的狀態:「牠要來到這裡,除非從商場門口,搭電扶梯,不然就是得從停車場,坐電梯上來。」

  「不重要啦!」虫先生用高分貝的聲音道:「快把那鬼東西趕走!」

  「這不是你可以吃的東西哦。」我對牠說:「而且,你等等要怎麼出去啊?」

  牠歪著頭,這時候,我的手機卻震動了兩下。

  是我前男友的訊息。

  我不敢點開,只能匆匆瞥一眼,短短寫著:「我還有妳的裸照,想保有最後的尊嚴,就乖乖聽我的。」

  我愣了愣。

  八哥與虫先生都還在盯著我。

  記憶空白了數秒,我才語氣僵硬道:「我去一下洗手間。」

  「等等!」

  「對不起!」

  話說到一半,腳步已經不自覺狂奔。

  我衝進女廁,把自己反鎖在最裏頭那間。

  我忍耐到了極限,放聲大哭。

  「你到底要糾纏我到甚麼時候?」我語無倫次狂吼。

  手掌用力拍打門板,拍打到骨頭都快折斷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嘟嘟。

  又傳來一封訊息。

  我看了手機。

  「我知道錯了,對不起,我甚麼都不會做,求求妳,快叫那些東西離開。」

  甚麼鬼啦?我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開始咒罵。

  這人是有精神分裂嗎?還是甚麼惡毒的惡作劇?

  驀地,門外竟然傳來虫先生的聲音。

  「妳還好嗎?」

  「咦?這裡是女廁欸?」

  「沒關係啦,我有一部分也是。」

  「甚麼?等等,甚麼意思?算了算了,沒關係,虫先生你先回去吧,我等等就好了……」

  「開門,讓我看看妳呀。」

  「您在開玩笑吧?請不要這樣子。」

  啪噠!

  我聽到黏稠的東西吸在門板,緩緩往上爬。像是蛞蝓或者蝸牛。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直竄至我的腦門。

  「等等等,你不要過來啊!」我大喊。

  「沒事哇,讓我看看妳呀呀呀哇呀。」

  門鎖被激烈轉動,我死命抓緊。

  「救命啊!」我高聲疾呼。

  「來嘛。」

  我害怕地閉上眼,為什麼偏偏又是我,我就是那麼衰嗎?

  突然,門外傳來「啊!」一聲。

  接著,是翅膀的拍打聲,還有很多很多鳥群的聲音。

  虫先生不斷尖叫,不斷喊著快住手,不要啄了。

  最後,竟然變成很粗的老太婆聲音,喉頭好像還卡了濃痰。

  隔了五分鐘,我聽到巨大物體東倒西歪地跌出廁所。

  沒了動靜。

  我開條門縫窺看。

  地上有條很長的銀線。

  還有一隻受傷的八哥,黑色的羽毛亂撒,都沾上黏液和紅血。

  「啊!」

  我急急忙忙用衣物把牠包起來。

  是那隻臉有紅線的八哥,那隻我救過的八哥。

  大概也是牠救了我。

  我抱著牠,急奔到寵物醫院。

  像是冥冥間受到指引,我好像就是知道那條隱密的小巷中,會有家動物診所。我不清楚那股力量和信任是怎麼出現的。

  「拜託救救牠。」

  我進門大喊,櫃檯的護士卻只是淡定地笑了笑。

  「好的,請交給我吧。」她溫柔地接過八哥:「妳先坐在外面等等吧。別擔心,我會立刻請醫生來看的。」

  「嗯。」

  我咬著指甲坐到沙發。

  心底都在想,是不是牠保護了我,趕走那虫先生,還有,該不會前男友傳來的求饒訊息,也是牠……

  「大姊姊,妳還好吧?」

  不知道何時,我旁邊坐了個小女孩。她穿著吊帶裙,綁著雙馬尾。

  「沒事沒事。」我強顏歡笑說:「只是我的鳥朋友受傷了,還沾到黏液。」

  「哦!姊姊不用擔心啦,那小事。」

  「那小妹妹妳的寵物呢?」

  「牠哦,我的金魚吃掉了我switch把手,所以正在手術中。」

  「啊?」

  「我猜大姊姊就是那隻八哥的主人吧。」

  「嗯,不是吧。」

  「可是大家們都這麼說。」

  「大家?」

  「哦,小動物們啦,我是個超自然寵物溝通翻譯占卜分析師。」

  「那是甚麼?」

  「姊姊不知道沒關係,總之,要好好珍惜那隻八哥哦!」

  「咦?為什麼。」

  「牠可是稀有的靈魂樂八哥。」

  「唔,好吧,那這隻八哥為啥要跟著我?

  「哦,其他鳥和我說,牠報答大姊姊救了牠。」

  「喔,那為什麼牠要偷吃我盤子裡的剩菜剩飯。」

  「那個唷!」雙馬尾女孩摀著嘴笑了笑:「牠很體貼,那是為了防止妳因為浪費食物下地獄。」

  「咦?哈哈哈哈哈。」我跟著笑了起來,她真可愛。

  「不。」她忽然一臉嚴肅:「我是說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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