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慶食夢仔 • 貓咪
直到我成為了一名母親,閒寂的時候,心緒仍會不由自主回到那段既迷惑,又不可思議的少女時光。
由於我的老家在新竹,卻在臺北就讀高中,每日通勤實在太累了,所以便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小套房。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琪琪,是在租屋公寓的階梯。 牠長得十分奇妙,有著松鼠的尾巴、雪貂的身形,會像狐蒙那樣站立,臉上還戴了黑貓面具。 這是我前所未見的動物,根本活像是宮崎駿的動畫裏會跑出來的。
那個時候,牠在翻大廈的紙類回收桶。我曾經寫過的書法字帖都被一團團丟了出來。 聽到我的腳步聲,牠轉身探頭,一見到我,明顯受到不小驚嚇,全身的毛髮觸電般浪抖了一下。好像海豹跳水,鑽進了鋁罐回收桶。
面具還嚇得掉在了外面。
牠發出了類似「夫」的聲響,從洞口內部努力伸長爪子,胡亂揮動,想要撈回面具。
我撿起面具,是隻黑貓耶……是甚麼生物還會想要戴另外一張面具偽裝呀?雖然滿是疑惑,但我還是默默將面具遞給牠。
「不用怕啦!我不會傷害你!」我蹲下來對回收桶說,牠躲在裡面,叮叮咚咚的,大概在戴面具吧,害我很好奇這生物的真實模樣。
「哈囉,小傢伙,不用擔心,我不會傷害你啦。」我站起身子,撫平百褶裙:「我住在三樓,歡迎你有空來玩!」
我忍不住苦笑,牠怎麼可能聽得懂。
沒想到,牠真的來了。 牠到底是怎麼按到門鈴的啊?總之,當我從貓眼查看時,牠就坐在門口, 彷彿貓咪一樣清理著爪子。
於是,我就養了琪琪。
我怎麼樣都無法在圖鑑上翻到牠的資料,不只如此,在琪琪附近,更像是有層奇妙的魔法屏障…… 「妳不覺得牠哪裡怪怪的嗎?」 「怪怪的,不就是,普通的貓咪嗎?」 我來訪的兩個妹妹都這麼說。 難道沒人注意到牠只是戴著面具的奇怪生物嗎?
除了這點外,琪琪還有個特別的習性。 牠來的第二天,我幫牠開罐頭時,牠就好奇地站在我旁邊,看我在做甚麼。湊近鼻子嗅了嗅,竟然不吃,卻偏偏擅自拿了我放在桌上的巧克力棒來吃。
「喂喂,你要偽裝成貓,卻喜歡吃巧克力,不覺得哪裡怪怪的嗎?貓吃巧克力會掛掉的。」
牠好像聽得懂,將本來吃得津津有味的巧克力棒放回桌上,失落地垂下頭。 我看了有點於心不忍。 「啊,你還是吃吧。」
不過,自從養了琪琪,我變得稍微快樂了一些。 長期以來,我一直在在學校被霸凌。應該是因為有傳聞,某個很受歡迎,體育班主修跆拳道的學長好像喜歡我。 被她拒絕的不良少女,常常會私底下帶人圍堵我。
而且啊,我被推倒過好幾次了,甚至是上廁所時被人從頭頂澆水,抽屜的衛生棉被偷走,拆開貼在桌面。
班上有不少正直、善良的同學,都不願意出言幫助我,說當下完全沒有怨言是騙人的,可是,成為人母後,似乎逐漸可以理解了那種選擇無視和避開的心情。
我常常抱著琪琪哭,但是接到家人電話時,又得打起精神裝成沒這回事。畢竟,不但他們束手無策,也只會徒增毫無意義的擔心。
我當時想,憂傷並不是一種轉移或者分享就會減輕疼痛的疾病,只會不斷在重複提起時讓症狀變得更加嚴重。不過,成為母親後,我改觀了,會好一點的,真的。
總之,那些霸凌舉止都還好,我仍可以忍受,不過,勒索就很麻煩了。 畢竟我的生活費有限,父母也賺得不是太多,還要餵養琪琪。
所以,我決定與那群女生說清楚,我沒有多餘的金錢。
放學後,我立刻就被留住。班上四、五個女生,甚至聯合別班的,還有學姊,從四面八方圍住了我。
染了髮的帶頭女生,故意要裝得猙獰而扭動下巴,我卻只覺得很好笑。
「所以妳現在是怎樣?前幾天膝蓋被我打的瘀傷還不夠痛哦?」 她揮手就搧了一個耳光,在我面頰留下火辣辣的五指印。但她並無就此作罷,扯住我的頭髮。
她就這樣將我拖出了教室。
不論我怎麼掙扎,四肢都被制伏,根本不可能逃走。 有幾個女生舉起手機鏡頭,起鬨要脫我衣服。 我忍不住放聲尖叫。卻又被連打幾下巴掌,嘴角都脹破了一個血洞。
就在此時,走廊盡頭出現了琪琪的身影。
牠突如其來現身,讓那群女生們也有點詫異,不過,她們判定那只是路過的野貓,就轉回注意力到我身上。 只有我知道,琪琪比平時看上去更加龐大。 也更加憤怒。
琪琪無聲無息地待在原地。
可是女生們開始尖叫。 我的傷,正逐漸減輕痛苦,不再紅腫,範圍也慢慢緊縮。
而她們身上正產生一樣的傷口。
「琪琪……?」 她們越來越痛苦。 我復原了,但是其他人傷勢依然在加劇。 「不可以這樣!快點住手!」 我對琪琪大喊:「你會殺死她們的!」
琪琪停了下來。 接著轉身離開了我,往走廊另外一頭奔去。 我突然很想放聲大哭,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琪琪,丟下了我……
那些霸凌者的傷勢似乎停止加重了。她們一邊哀號,一邊痛哭,沒想到平時那麼兇惡,這點程度就哭天搶地的。
可是我現在沒心思嘲笑她們。我不知道琪琪為何而來,怎麼過來,又有甚麼樣的神奇力量,然後…… 牠是不是永遠離開我了。
沒想到,琪琪卻帶著那名體育班的學長折返。 他緊皺眉頭,馬上理解是多人霸凌,但也不是很懂那些傷是怎麼回事。 最後,學長把那些女生趕跑,並且要求她們不准再找我麻煩。
「是這隻小貓帶我來的。」他指了指琪琪,溫柔地扶起我。
那天之後,我每天都會買兩盒巧克力棒,一盒早上時偷偷放在學長抽屜,一盒回家餵琪琪,就這樣維持了一學期。
直到有次。我竟然不小心偷撞見學長和校外的女生,在體育班的教室約會,我看得出來那女生年紀大我們很多,我猜是畢業很久的學姊,或者社會人士。
回家以後,我非常憤怒地詢問琪琪,是不是我的傷都可以轉移? 牠些許遲疑,但仍舊點點頭。 那我割腕呢?是不是傷口也可以轉移到那女生? 琪琪一動也不動,彷彿聽不懂我在說甚麼。 啊啊,我轉念一想,覺得自己太恐怖了。 為什麼會萌生那麼恐怖的想法?我是魔鬼嗎?多年後,我還是耿耿於懷自己當時腦袋究竟在想甚麼。
就這樣,我暫時沒被找麻煩,平淡地過了一學期。 但始終對於幫助過我,我卻還沒回報,甚至差點傷害的學長很愧疚。我希望能報答他……因為我知道,很多很多善意,是如此重要,重要到值得全心全意去感激和珍惜。
沒想到,他在一場重要的跆拳道比賽前,韌帶意外受傷了。那攸關升學選拔,並且一週後就要舉行。 聽說嚴重到得住院……是車禍,同學們都八卦是畢業的學姊載他夜晚衝山時,被甩飛到街道。
「欸,琪琪。」 「夫?」 「除了把我的傷口外,你可不可以也把別人的傷轉移到我的身上?」 牠似乎沒聽懂。 「傷口。」我戳戳琪琪:「痛痛。」 我發出咻!一聲,抓到我肩膀,然後演出好像很難受的模樣。
琪琪似乎終於理解了。牠立即轉身跑進我的房間。 拿出我前天在超市帶回來的DM。 指著抹茶口味的Pocky狂點頭。巧克力口味的搖頭。 點頭、搖頭。
原來你比較喜歡抹茶口味?!早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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