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像童話一樣浪漫

他覺得遠看過去，這間小學就像一座擁有人類大腦，卻毫無性格的冰冷機械。 這樣下去，自己特異的孩子總有天會被那些指指點點的評論解剖得體無完膚。 昨天，那孩子才因為出手還擊而被帶到主任辦公室約談。

「今天我們請假去動物園吧？」他突然宣布。 「甚麼？」他小學二年級的孩子不可置信地望著父親：「那學校怎麼辦？」他誇張地張大嘴吼叫。 「管他的。」他拉著孩子的手遠離，步伐匆匆，彷彿那棟建築物真有特殊感知能力偵測到這對準備逃亡的父子。

坐公車時，他為了別讓孩子太多擔憂，開口道：「想知道我和媽媽怎麼認識的嗎？」 男孩搖搖頭，很久沒剪的頭髮像炸開鳥巢飛出頭皮屑。 他不太知道兒子的意思，但還是自顧自地說下去。

「有次我路過公園。聽見雄鴿的咕咕求偶聲。朝來源瞧去，發現媽媽就蹲在那裡，馬尾長長，手戴銀鏈，人若一隻嬌小的貓。」 「她在幹嘛？」 「我也不知道，她就是不動聲色地處在開滿小花的草坪，我記得太陽照不到的樹蔭讓她輪廓黯淡。當時，她正瞇眼直盯貌似與她同樣困惑的小鳥。」 「然後哩？」 「我把全新的，超大的泰迪熊和玫瑰花給她。說：『我剛剛分手的女友不要的。」

兒子忍不住皺起眉頭：「好奇怪？」 他聳聳肩：「對啊，當時你媽也說：『我不要，萬一塞了毒品或者頭髮符咒怎麼辦？』」 「那老爸你怎麼回？」 「我說：『那妳當我的女友吧，我不會害自己女友的。』」

「媽媽……」說到這個詞彙時，他停頓半刻：「那她，一定有罵你是神經病對不對？」 「有。」他哈哈大笑：「而且她還說她有男友了。」 「所以老爸你當時是搶別人女友嗎！」兒子再次激動大喊，其他乘客紛紛投以責備的眼神。

「噓，小聲點。」他放輕音量：「不是啦，她是要打發我，我說，妳才沒有，妳總是一個人進出這附近的圖書館。」

孩子聽得津津有味：「她怎麼回？」 「她回：你觀察我很久了？」 「那老爸回甚麼？」 「我說：『不是，是你出現在我的生活很久了。』」 「媽媽該不會就這樣上當了吧！」 「沒有，她又罵了我一次神經病走掉了。」

「哈哈哈哈。」孩子毫無顧忌地大笑，一掃前些日子的陰霾，這次，沒有人再責備他了。 「不過，我又愣在原地待了半小時，她突然又回來了。」 「她怎麼了？」 「她說：『那熊真的很可愛，但我想要不同隻，還有明天要不要去看鬼片，聽說很好看。』」 「真的假的？」 「假的，她報警抓我。」 小孩聽到眼淚都笑飆了出來。

「後來，我們解釋開這場誤會後，偶爾會在圖書館相遇，久了還是聊起天來。」 「是喔，原來媽媽是個這麼寬宏大量的人哦！」 「是啊……」 「爸爸。」 「是？」 「這些都是真的故事嗎？」

他倏然默了。沉思了幾秒。

他才點點頭。

其實這是他改編昨天看到的連續劇情節。 撒點小謊，沒關係吧，為了他摯愛的獨子。

「好像都市傳說一樣莫名其妙哦！」

「你想表達的是像童話故事那樣浪漫吧？」

其實他和老婆是相親認識的，後來他才知道，老婆曾是嫁過來捲款而逃的外籍新娘。不過那是在他以為真能在相親後獲得真愛，結了婚，有了孩子後她又銷聲匿跡，他才輾轉得知。

「那媽媽現在去哪裡了？」 「去環遊世界了吧。」 「真好，我也好想和她一起去。」 「嗯，有天會的。」

他摸摸孩子的頭，心想：生活究竟比較像是童話浪漫，還是像都市傳說一樣莫名其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