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狼寧嵐 • 續之二

萬獸喚我「狼王苦香」，意思是狡詐的食人巫師。

我吃了山神，並且獲得窺視未來的力量。預兆中，曾經侵略這片山脈的人類即將歸來。

而她也會跟著回來。     曾經將我取名為「寧嵐」女性的孩子。其戀人將統領軍隊，帶來熱浪與毀滅，鮮血會染紅這裡每條溪流。

山脈將再次被折磨與恐懼籠罩。

我得扭轉這一切。     我在毒蝶巢穴畫了法陣。灑滿艾草與罌粟花的灰燼。將山神的腿骨削製成笛，靠旋律干擾時間。

當我鳴奏時，樂器宛若依然留存鹿王的意志，扎出荊棘之刺，穿破我的舌尖、嘴唇與十指。

但我毫無退縮。即便視線產生疊影，口中淌出血沫，仍在癲狂的疼痛中演奏。

笛身碎為粉末。     毒蝶霎時羽化成砂霧。

吼啊啊啊啊——     我昏死了過去。

當我意識逐漸復甦時，有雙溫暖的手在替我療傷。我注意到，那些不是森林的藥草，而是人類使用的軟膏與繃帶。

作為扭轉未來的代價，我失去了三分之一的肝臟。

我緩緩睜眼，光線亮得我無法辨認。好會兒，一切才變得清晰。

為什麼她在這裡？我試圖掙脫，卻發現自己躺在紫龍膽繚繞的巨岩上。從空氣中的濕度判斷，我應該睡眠了至少兩週。

我又仔細一看——     不是她，但長得很像，也不是之前看到的女兒，更加年幼、稚嫩。     該不會，她有兩個女兒，這是么女？

她非但不怕我，還想要更靠近我，撫摸我。

「妳是她的第二個女兒吧？」我低咆。     她微笑點頭，眼都彎成了半月。     「妳叫甚麼名字？」     她搖搖頭，用手勢比劃。     我忍不住嗤鼻冷笑，露出獠牙：「沒想到，竟然是個啞巴，真有趣，這就是那女人背叛這座山的報應嗎？」     她倏然失了笑意，眉宇渲染出濃烈的憂傷。     淚水瞬間自臉頰滑落。

我淡淡望著。     她像是勉強提神，甩甩辮子，拉著我的手，將我的掌心放到胸口。     撲通！撲通！     我從她的心跳，理解到她很難過。像是在說：「為什麼寧嵐變得如此殘酷？那個溫柔的男孩呢……」     我緘默不語。

是桑葚與麝香。     鹿群不知何時包圍住我們。     我順勢將少女藏到我的白色獸皮大衣底下，全神戒備地環顧敵人。

五十來隻的鹿群立於四面八方，為首的眼眸椿紅，毛皮漆黑，巨角像是屍骸白骨，不斷滴下水銀。

「狼王苦香，你殺了我們的母親。」牠聲音低沉粗啞：「我們要吃了你，奪回山神的力量。」

「抱緊我，怎麼樣都不要放手。」我對少女低語。

不可以， 若是現在呼喊狼群，只怕會引來更多想要奪取山神力量的獸王。況且，狼群是畏懼我的力量才服從我，難保不會有覬覦首領地位者。

我喝了溪水，把紫龍膽含在口中。     與鹿群廝殺了三天，才獲得勝利。

我已經是半死狀態，她焦急地想要幫我清理傷口。不過，更多獸王要來了。     我搖搖晃晃走到鹿群的屍體旁，從熱騰騰的體內挖出鹿王的心臟。

「吞下去……」我把心臟遞給少女：「妳會變成鹿，然後躲起來，不然趕來的獸王們看到妳是人類，一定立刻會殺死妳。」

她裹足不前。     「相信我。」     少女點點頭，鼓足勇氣，咬了下去。

我無暇繼續照顧她，因為大批獸王已經嗅到魔力與腥氣而來。     虎王、猴王、豬王、熊王……

我對他們咆哮，掩飾嚴重的傷口笑道：「先吃了我心臟的就是山神。」     足足維持了五天。     猴王很強，沒想到牠竟然偷了人類武器。而熊王的法術幾乎和我不相上下。

不過，我還是贏了。最後存活的熊王和虎王，在爭奪誰能吃下我心臟時，被裝死的我用猴王帶來的火藥炸死了。

化成小鹿的少女歡天喜地迎接我，以脖頸蹭暱。

「對不起……」我強忍疼痛：「我欺騙了妳。」     她不解歪頭。

「妳無法再變回人類了。」

她沒有回應。以心碎、不解的眼神望著我。

接著，頭也不回走了，就像我當初逃離替我取名的少女那樣。

之後，我依然統治著山脈。

只是在那附近的村落開始有了新的傳說——     若是想要見到山神，乞求完成願望。     只要在紫龍膽環繞的巨岩上，準備美麗的女性服飾，吹奏鹿骨製成的笛子，就會出現一頭小鹿。

追逐小鹿，到了山林深處，狼王苦香就會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