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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家相片班傑明

卓貝德之城

午夜,聽從騎士的指令,我們駕馬逃離了卓貝德,據說,這城市是滿懷忌妒與貪婪,並且不容許別人拋棄的。於是,當旅人們將要離她而去之時,便會在荒野中迷路、遭沼澤的鱷魚咬死、或者乾渴而亡。我跟在洛蘭後面進入了深邃的樹林,以羅盤還有紫水晶定位。他揮舞著鋒利的寶劍砍斷一叢又一叢的荊棘。當我們一離開時,多刺、惡毒的藤蔓又在我們後方癒合。

整晚都沒有月光。從黑玫瑰色的暗夜中不斷傳來狼群的咆哮聲,居住在巖窟中的女巫發出刺耳的笑聲,嘲諷著那些慘死幽靈的哀號。

終於,接近黎明時,我們很幸運地在森林的盡頭看到了荒野。

地平線的盡頭棋佈著大大小小,如群伏在礁岩的巨大甲殼類的建築物。那蜿蜒中空的街道像是吹頌勝利的號角。

我欣喜若狂地策馬超越了騎士,然而,此時耳際卻傳來了奇異的呼喊……

別留下我,好不好?

顫抖的聲音縈繞在風中,起初細微、虛弱,像是層遙遠的白霧。漸漸地,越來越大,卻反而更為模糊難辨。     求求你,別丟下我獨自一人。

那瞬間,原始的恐懼如巨大的冰柱刺進我的骨髓,一股因害怕而產生的酥麻瞬間流竄遍了我全身。我回頭望向洛蘭,卻發現他如尊大理石雕像般一動也不動的呆立著。

「微光……微光……」他雙眼滯空,重複囁嚅著。

「洛蘭,快走吧。」我催促他。

「微光……微光……妳不是獨自一人……」       我再次喚著洛蘭,未料,他竟忽然拔出了寶劍。

他不再是我所認識的那名男子,某種非理性且無從解釋的情緒開始侵蝕他的心靈,他像個腦疾發作的病人抱頭泣嚎。騎士眼眸如兩抹閃爍的星點,快速左右晃動著,我看見一條青色的血管自他脖側浮起。他大聲嘶吼,接著,開始瘋狂地揮舞起寶劍。

「微光!我殺了他,妳不用再藏起來了!」他的哀嚎聲好似要撕傷自己的咽喉般淒厲。

「洛蘭!」

「微光!妳快出來呀!」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反手砍倒了身旁一棵巨大的古木,運起的風壓幾乎快將我吹下馬背,我的坐騎驚慌地發出叫喊,不斷往後退步,我拍打著馬匹的脖子安撫他。

「住手!」我提高嗓音吼著他。

「微光!微光!求求妳……求求妳……」

我暗自大驚不妙,事態持續這般發展,勢必會傷及我們二人,我盤算著該如何阻止他。

這時,冷不防地,一道銀色的光痕擦過了我的耳朵前方,洛蘭的劍鋒削下了我一搓頭髮,痛楚緩緩擴散開來,我的臉頰被割出了一道血痕。幸而及時躲避,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我抽出了穿甲錐應戰,他的下唇因為過度用力而蒼白,甚至被咬出了傷痕,他目露凶光的打量著我,發出了癲狂卻無意義的呢喃,然而,揮劍姿態卻意外地冷靜俐落,他立刻再次發動攻擊,我以劍鍔格擋他垂直劈下的斬擊,但因承受不住那強大的臂力,虎口瞬間被撕下了血淋淋的肉塊。

「你給我冷靜一點!微光已經死了!」我拉開嗓子咆哮。

我的聲音宏亮得足以驚起鳥群。忽然,洛蘭停止了下來。自他為中心,劍鋒可及之處皆殘破不堪。他毀壞了我們視線遍及的所有事物,樹木被切口平整地削成碎塊,甚至連岩石上也有層層深淺不一的劍痕。

「你的仇也報了。」

他終於停下動作。

寶劍順著他的手腕滑下,他垂下臉龐,將額頭抵在座騎的鬃毛之中,我看見他的肩膀在微微地抽搐,我就這麼靜默地凝視著他上下起伏的後頸,很久,很久……      「微光……我好想妳,我真的好想妳……」

無從推斷過了多久,他彎身想要撿起寶劍,卻失足跌下了馬,洛蘭狼狽的在泥地中摸索著,卻如何也撈不起自己的所有物,他低吼,透著悔恨與刺痛。接著,開始用額頭敲擊一旁的岩石。

「你振作一點!」

他口吐激昂的陌生語言,就像一位精神失常的發瘋哲人。終於,他停下了碎語,「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句話的對象為何者,所以保持緘默。

他揀起武具收回劍鞘。「無須同情或者體諒我,畢竟,你沒有這樣的義務。」

我點了點頭,看著他上馬時頹靡的身影,接著,我無語的扭過馬首,往森林盡頭的方向駕去, 一路奔馳進了平原。

朝著那射出金色光線的海平面前進。迎面撲上的是剛破曉不久的陽光,我好似奔跑進了成熟、富滿香氣的麥穗田,粗糙、野性的穀類刺得我幾乎睜不開雙眼。但我依然歡呼著,好像那曙光又瞬間幻化為洗滌罪人的輕柔泉水。

我勒馬停了下來。微微瞇起雙眼細細咀嚼這心情。像是多年隱疾騷動的患者終於獲得痊癒,卻又帶著幾分不安與懷疑復發的心情。我幾乎難以相信已經到達了安全的城市。脫離了那場無妄之災。

嘲諷的是,我難掩心中的雀躍,如釋重負的愉快心情。

刺激感使我口乾舌燥的喘息,睜大了佈滿血絲的雙眼。壓抑下那般複雜的心情之後。我策馬迴旋。看著後方漆黑的樹林在晨曦中漸漸被染成鴨毛般的金黃。

我卻看不見洛蘭的身影。那空蕩蕩的荒原僅有我一人。

彷彿,那裡未曾有過生命存在。

故事到此。

皇帝與旅人都嘆了一口氣。

元朝的君主伸手招來了樂師,緩慢、低沉的古箏聲如棄婦輕喚夫君之名。

長袖旋舞的美姬踏著撩人、婀娜的步伐。翩翩高貴的姿態猶如仙女下凡。兩人卻都對此光景不為所動。他們還困在那神秘、玄幻的故事之中。

笛音響亮,舞孃的倩影隨著幽婉的聲樂晃動,她們披著輕紗掛著銀鈴,恣意地搖曳著塗抹上馥郁香氣油膏的髮辮,頸間透出了含羞似的微紅。

「在下一段故事開始之前,年輕的朋友,朕想知道你的名字。」

年輕的旅人陷入沉默,好半倘才又回答:「這是我唯一的要求。」他別開臉說:「請不要問我的名字。」

年邁的帝王感到一陣無名的怒火竄起。

他將這旅人的態度視為一種反抗自己權威的暗示。他走上前,拉扯了那旅人淡橘色的短髮。他將他逼到角落,用手肘和膝蓋攻擊那纖細的胸腔。韃靼國王用指甲刮花了青年的臉頰:「這是膽敢對本王無禮的下場。」他打落了旅人的門牙,讓他跪在地上不斷乾嘔出血水、還有牙齒的碎片。他看見那雙盈滿淚水的眼眸不再沉穩與恬淡。而是充滿後悔與敬畏……

但偉大的君王其實還是在他的寶座之上。

而旅人正盤腿閉著眼等待他的回覆。忽必烈知道他勢必不能這般對待旅人。因為那樣故事將不再繼續。而他渴望的謎底終將成為沉落汪洋的海盜手中緊握的古老銀幣。

「來自西方的大膽旅人。」皇帝語挾要脅:「你就不怕這般傲慢,惹朕殺了你。」

「不怕,」他抬起堅毅雙眸:「當你迷上我的故事時,就無法傷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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