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投女巫 / 驚悚

溪水滲有硫磺，如卯花蕊穗濁白。 我與我深愛的女子並肩漫步。而垂榕遍及兩岸，連接的木造小橋蓋了深色屋簷，據說，這一代都是日治時期遺留的建築。 沿途，她一直央求我說說關於巫女的傳說。

「北投，本就是原住民語族中的『巫女』的意思。」

路邊有原石拼成的水溝。泉水灼熱，飄有幽靈般的薄霧，就好像巫女做的湯藥流了出來，還殘留一些微量魔法。

其實，我不太知道怎麼形容她，那感覺挺神秘的。她身形骨感，和我一直以來交往的對象很是不同，要準確點說，是比她們都更富有端莊典雅的氣質吧？

她不斷詢問我更多巫女的故事，雖然聽得入迷，但回應卻甚是平淡。

「你要怎麼證明你愛我？」 她撿了一顆色澤圓潤的石頭，放在掌心把玩，毫無預警地丟出這問題，卻顯得很心不在焉。 對於這般態度，我有點惱怒，不過，說來奇怪，我似乎不曾有對她生氣過的印象。 今日，我也有些反常。只是不減興致繼續道：「這是我最重要的護身符，我一直戴身上，現在送給你。」

我拉出紅繩，取下藏在胸口的布袋。 她既是困惑，又是嘲諷地挑眉：「這護身符有甚麼特別的？」 「這護身符裏面裝有高僧的舍利子。是祖父給我的，他曾經被這護身符拯救過。」

越是接近熱氣來源，植物越是荒蕪。徒留骨架的樹叢，就像一具具失去血肉的屍體。

因為有風，地熱谷的滾霧就如靈魂凝成的水瀑逆昇。

「好像頗有意思的，說來聽聽？」她猛然停步。

「我的祖父本來不是這片土地的居民，而是跟著日本軍隊來到這裡。那時候，軍隊裡流傳一個故事，還有一首歌謠。」 「甚麼？」 「這座山谷的霧，是由一名巫女造成的。她會懲罰打擾這座聖山的侵略者。每當她出現時，就會以淒美卻詭譎的聲音唱著歌謠。」 「哦？他有唱給你聽嗎？」 「地獄谷的鬼湖湧出悲鳴，與痛苦的記憶，帶走旅人的靈魂與性命。」 她突然嘆氣，宛若在憐憫那些目擊者。

緊接著，又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後來呢？你祖父怎麼了？」 我聳聳肩：「他們被指派的任務是鎮壓此處的反抗勢力，但是才到此第一天，就有五名士兵發了瘋，他們不斷用尖石捶打自己的下巴。甚至有些人割開了自己咽喉。」

她有些不耐煩：「我只要問你的祖父。」

我想生氣，內心卻彷彿有個聲音阻止我這樣做。

「但他不信邪，那日巡邏時，恰為逢魔時刻，他與同伴分散。他拿著步槍在大霧中迷了路……」 「然後？」她似乎產生了極大興趣，目光炯炯。

「他看到熱泉中央，有名赤裸的女子，背對我的祖父，站在能夠燙熟所有生物的水中。 她一邊唱著：『湯煙嫋嫋，如夢似真。』邊梳著黑色長辮。 正當祖父納悶那矗立在能燙傷所有生物泉水的影子是人是鬼時，卻發現她水中的倒影卻是正面。 那倒影，明明分開來看，都是正常的人類五官，但合在一起就是有種說不上來的恐怖詭異感，當他猶豫要不要開槍時，她突然笑了起來。

那個倒影的臉……我的祖父瞧了很久才發現詭異在哪裡。

不過每次提到這裏，他都會避開那女子的樣貌。總之，他開了好幾槍，子彈卻都消失在霧中，「巫女」水中的倒影伸手，手臂就無限拉長，朝著祖父靠近，直到，正要碰到了祖父胸前的護身符。

瞬間被燙傷了肌膚。

我的祖父連滾帶爬，轉身逃跑，後面傳來怒吼，她說她總有一天會向和他有關的任何事物復仇。」

她將石頭扔到水中。語氣冷然：「就這樣？」

又來了，那不祥的感覺。好像我多說甚麼都會被無形的靈體竊聽，進而波及這無辜的女孩。

但我竟然無法克制自己說下去……

「後來，軍隊投降，放棄了留在此處的士兵。我的祖父就娶了當地女子，生了我父親。在我成年後，我的祖父就回到了日本，並把護身符交給了我，且千萬交代我不可以拿下來，尤其是經過這座溪谷時。」

「所以，你現在要送給我？」

「對，為了表現我的愛意。」

我真開心啊。

我不太確定她是否真的開口說了這句話。

「不過，我的頭好熱，我其實覺得好奇怪，為什麼，我們好像交往了好幾個月，我卻想不太起來甚麼記憶？妳說我們是在大學認識的？」

「嘻嘻，不重要啊。我在等你將護身符給我。」 「噢。」我淺笑，把護身符放到她掌心。

就在她接過的瞬間—— 我突然發現她的手背有片極大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