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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相片班傑明

作家的幽魂

我夢到了一個作家的亡魂。

「想不到還會有這一天。」她胡亂地翻了翻我桌上幾本書。起先好像隨意瀏覽街上擺滿玲瑯滿目商品的櫥窗一般,後來恍然發現了甚麼。「是三島由紀夫和太宰治呀。」她將泛黃的封面拿到了鼻前嗅一嗅。坐下來,用指尖觸了觸那質感。 「沒以前那麼喜歡了。」我隨手抓了件外套披上,下了床,從抽屜裡找出了蠟燭點上。


「你還愛著楚狂嗎?夢生。」她聲音著實悲涼,似質問,似哀求。因為鱷魚面具隱藏住了表情,所以我只能從語氣判斷她的情感。 「別學我寫小說,那是會把人推向癲狂邊緣的。」她說。


「我不是夢生。有自己的名字。」 「可是你骨子裡是夢生。」她把我的書放回桌上。  她調侃道:「不怕我?算一算也死了快十七年。」 「不怕。反正我也不算活著。」我不打量她,那不是她。


那是以我完美原型勾勒的她。她是拉子,是吞吞,是至柔,是鱷魚。卻如何也不是她。是我一部分的她。 「像我說的,別學我文章。那會逼瘋你,讓你變得怪異,變得真實。」她起身踱步,走到了我父親的酒窖。

她活著四十出頭了。


後不後悔沒見到這樣的世界?我問。未必可以愛到,卻可以光明正大去愛的世界。 她沉默。我點了一支菸,她接過,我又點了一支,叼在嘴上。

「他們說妳文字哀傷、說妳華麗、說妳憤怒。」 「他們?」 「半死不活,寂寞的人。」我回。 「你是他們一份子嗎?」 「我是我自己。所以覺得妳沒有憤怒。」

更多的是更多的哀怨。但我沒說出口。因為我知道她知道。

「帶你去台大附近。」她說。我聳肩,不是排斥。她這樣在深夜裡貿然出現,我已不訝異是夢是錯亂。猶豫的是那裏沒甚麼想看的。

「我的台大。」她沒打算拉我手,也不打算先起身。等我,恬淡自適。好像我去不去對她都無所謂。

「走吧。」我開了門鎖,不見她跟上也不著急。「說不定我認錯了,其實你是西蒙波娃或吳爾芙甚麼的。」

不關燈,也不上鎖。薄外套披在充當睡衣的運動服外便出門了。步伐沒有重量。

「如柔韌的布,裡面的軟度使我心痛,如果水要流向我,我拿什麼阻截?」 我的文章,她說。 是妳的。但如果永遠只是妳的,妳會因此而喜悅或驕傲嗎? 你認為我會喜悅或驕傲將是傷了我。她說。 是傷了我,因為妳只是我的投射。我反駁。 你心甘情願。你不會承認自己是個精神分裂。 我承認了妳還是存在,無妨,我不想汙辱真正的妳。

沒有下文了,我們突然歸於沉默並肩走著。 我驀地開口:「月光是淡藍色的。好像一面凌空懸著的水晶鏡子,亮得如同白熱了得銀鋁一般,快要發出晶瑩的火星來。」

「住口,住口,你這摽竊他人靈魂的騙子!」她激動的想要抓住我,但揮舞的拳頭到了我胸前卻又停了下來。彷彿有面無形的牆隔閡住了我們兩人。

其實更像是中間的距離被抽離了。我們之間有著無法到達的空洞。

「我的情感不是摽竊的,妳不了解我,正如我不了解妳。即使我們現在互為一部分也是。」我淡淡道。 「那你不是騙子,是個真正的瘋子!」 連自己都無法愛的瘋子!這句話她沒說出口,但我就是知道。

晚上一點。沒公車。走路一樣到了醉月湖。

「夢生,這個男人,我到底曾不曾愛過他?這個問題無解。」她呢喃,彎蹲湖邊。白鵝捲著脖子睡在不遠的草坪。我抽出菸盒,點了香菸。

「我嗅出他有特殊彎曲別人的權力,那種東西使他有某種老化的因子在體內竄動。」她繼續說。

我不發一語,不想說形容月光有多美了,太多人形容麻痺了。只能說美到讓我無法移開視線。

「你還夢到誰過?」她躺在草上,面具歪了。我也躺在她身旁。星空瑰麗迤旎。讓我很想喝點啤酒。聽聽Pink Floyed的歌。

我沒有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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