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雪女與石龍子君

　　我輕扶綁在兩根樹幹間的粗麻繩。 　　一步步踏著薄石板往山頂走去。這季節正是油桐花盛綻的時候。 　　皎潔花瓣如繁星碎片，灑落在彎彎曲曲的小徑兩旁。有些則點綴在我的衣裳，在綠蕨上、在松果間， 　　「瑤鶴呀，你要帶我去哪裡？太晚的話，我妹妹會生氣的。」 　　我對著眼前的美目少年呼喊。 　　他頓下腳步，回頭正色道：「大人，我想帶您見見我在山中的朋友。」 　　「哦？交到不少朋友啦？」我滿意地點點頭。

　　我聽見林間有東西在移動的聲音。定睛一瞧，沒想到，在那麼高還有野雞啊。 　　「是呀，大人，我想讓你參加一場婚禮。」他抖了雙袖，淺淺行禮，繼續跨步走去。 　　我瞇眼笑道：「是婚禮呀。」 　　「嗯。」瑤鶴難得地滿意答覆。 　　隔了沒多久，就在我擔憂會不會太高產生耳鳴時，我們到了一座曾是人類搭建的木製平台。但是，從損壞狀態判斷，應該年久失修了，上面攀了一些小爪子樣的蕨類，還有漣漪般的黑色菌菇。 　　紫蘇、山芋、甘蔗、芭蕉、龍葵、鳳梨、山萵苣…… 　　沒有其他人到來，只有滿桌的水果與野菜。 　　我有點納悶，正要詢問時—— 　　眨眼。就有位短髮少女處在面前。 　　她雙目是淡紫色，身穿亮黃長裙，薄唇彷彿裹了蜂蜜潤澤。 　　「歡迎，歡迎大人，太好了，這真是太有幸啦。」 　　她與瑤鶴恭敬行禮。 　　「您好。」 　　「嗨，為什麼沒人呢？」 　　「這裡是等會兒喜宴的地方呢，新郎新娘們打算在蓮花池旁舉行典禮。請讓我替二位尊客帶路吧。」 　　「麻煩了。」 　　她行走時，豐滿的臀部左右晃盪，腰部透明翅膀嗡嗡嗡拍打。 　　「是熊蜂呀。」我對瑤鶴低聲說。她耳尖聽到，笑了笑兩聲。 　　蓮花池旁。已經有無數賓客來訪。大人盛裝噓寒問暖，小孩則又是跳躍鑽進草叢，又是飛天，成群追逐嬉戲。 　　而池塘中央，正跪坐名妙齡少女。白髮末端直直落水，沾濕處轉為淡黃。她姿態甚美，十指纖細，蓋了薄頭紗，僅能見著臉部下緣，看起來很精緻典雅，就像油桐花瓣潔白。 　　因為隔水有些距離，瑤鶴與我只是揮手，她微微點頭。 　　「是五月雪女。」我忍不住笑：「她出生時，我有來祝賀。」 　　瑤鶴滿面狐疑：「但大人，她不是已經……」 　　「噓。」領我們來此的熊蜂女郎及時阻止，俏皮地將指頭放在唇邊。「新郎來囉。」 　　新郎從我們來的小徑現身。披了一層像是用彩紅與溪水織成的披風，凝神細視，才發現是魚族的鱗片。頭髮很短，他的指甲又長又尖，嘴唇緊閉冷酷。 　　「原來新郎是石龍子君。」我說。 　　「大人也認識他？」 　　「嗯。」 　　就在新郎邊是揮手招呼，邊緩緩走來時，倏然一陣天搖地動…… 　　「為什麼！」 　　是女子的怒吼聲。 　　眾人被嚇得大驚失色，但，僅僅是瞬間。 　　看到來者後，小孩繼續遊戲，大人則繼續交談。 　　倒是平日淡定的瑤鶴，顯得反常詫異。 　　「你認識她？」我問。 　　「嗯……不算很熟。但她……」 　　「她？」 　　「沒事。」瑤鶴避開我的視線。 　　是貓尾草女。 　　她來自另外一道斜坡，肩膀非常嬌小，大概……我猜只到瑤鶴的胸口吧。雖然束身窄裙，但頭髮卻非常特別，像是末端粉紅的毛絨絨白色長貓尾。 　　一臉怒容而來。 　　「沒邀請我。」她冷冷道：「我替你們做了那麼多，卻被遺忘，被放逐。」 　　五月雪女微啟雙唇，貌似要辯解，卻沒個好理由。 　　「貓尾草……」石龍子以輕盈步伐跳近。 　　「你們竟然這樣，那我也不用客氣。」 　　她舉起雙手，揚起無數條花粉組成的濃霧龍捲風，以大軍壓境的姿態逼近池邊。 　　「大人。」瑤鶴對我呢喃：「你不能阻止這一切嗎。」 　　「唉……不行，這並不是我該做的。」 　　「好吧。」 　　「但你可以幫忙。」 　　「我？」瑤鶴歪著頭，不太理解。 　　「貓尾草姑娘。」我以正常音量說，不過，所有人都能清晰聽到。「今天是大喜之日呀，我知道妳很生氣，但我們用別的方式來較勁吧。」 　　「我拒絕！」 　　「唉……」我彈指，瞬間花粉如掉落毛巾，成團掉落。 　　所有人頃刻鬆了口氣，只剩貓尾草女都紅了雙眼。 　　「連大人你都……哼。」她眼角噙淚，不太能猜透是憤怒還憂傷。一時氣不過，轉身奔離蓮花池。 　　「瑤鶴，你想幫忙的話，去追她。」我說。 　　「可是大人……」 　　「去吧。」 　　「父親認為我還沒準備好，若是那麼快……他會生氣的。」 　　我大笑兩聲：「我會幫你說服苦香的，而且他早在比你更年輕的時候，不管啦，去好好安慰她吧。」 　　「大人。」 　　「還有呀，本來呢，石龍子君和五月雪女是要給貓尾草姑娘一個大驚喜，畢竟，兩人是透過她才認識的，而且姊妹從小就是玩伴，貓尾草只是誤會自己被最重要的人拋下了。」 　　「咦？」瑤鶴皺眉，來回看著我與她跑遠的身影：「為什麼……您會知道這些，難不成是被告知邀請過來嗎？」 　　我搔搔臉頰：「也不是啦，我的妹妹知道所有事情，不說了，去吧。」 　　「嗯。」 　　「還有，覺得她頭髮很可愛，就直接稱讚人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