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的辯論

他在舌下含了枚古羅馬硬幣的碎片，傳聞狼人、吸血鬼、石縫女妖，所有不潔穢物都害怕銀製品。 而那冰冷的觸感同時也能讓他腦袋保持理智。

廣場人聲鼎沸。 除了手持腐敗水果的貧窮農民外，還有身著黑長袍的修道士、被僕人侍奉著的貴族。 最外圍維護秩序的，則是高舉十字架旗幟，揣著長槍緊握韁繩的騎士，以及半卸軟甲的輕裝弓箭手。

他先是閉眼默禱。然後，不疾不徐地推開人群前進。

被綑綁在柱上的少女近乎全裸，她腳底是澆油的乾牧草。 在她身旁，有著劊子手與四名主教。

他們打算要燒死她，燒死那名異教魔女。 雖然少女從未被人目睹過使用巫術，但光憑她的母親和蠻族異邦人通婚，就足以證明她是流有巫族之血的魔女。

「住手，上帝不會讓你們燒死一名無辜女孩的。」 頓時，數百對目光都集中在這年輕的男子身上。 他的雙眼燃燒著不屈花火，黑髮黑鬍，有著堅定的下顎和顴骨。 他服裝樸素，儼然是神職人員的打扮。 只有聖徽擦了白蠟。

少女聽到騷動，將戴著烏鴉羽翼般的眼罩頭顱轉向年輕男子。 她的紅髮宛若火海熱浪，嘴巴被固定畜牲口部的器具束縛。 皮製褻褲邊緣露出了恥毛，胸衣也隱約突出乳首。 然而，理當情色的模樣不知為何，卻有股令人心醉炫目的神聖藝術感。

年輕傳教士穩定呼吸，來回打量四名主教。

西方主教，雖然行徑荒淫不堪，對於外交卻非常有手段。自從他的鼠蹊部被妓女所傷後，就只喜歡黃金和曼陀羅萃取液。

東方主教，極善於處理教廷和騎士間的糾紛，但卻有個惡習，私底下一直很喜歡男童。尤其是紅髮有雀斑的。

南方主教，他的野心很大，性格殘忍。想要肅清所有異教徒，因為默許士兵們使用殘酷的拷刑手段，所以非常受軍隊歡迎。

只有北方主教是嚴格遵守戒律過活的，只有他，是真正屬於人民的典範。

一陣靜默後，善於詭辯的西方主教率先開口：「你是上帝派來的天使嗎？」

他知道這是個陷阱。現在的情勢，只要說錯一句話，就會被當場亂箭射殺。

若他回答「不是」。便是自打嘴巴，承認自己是魔鬼的使者。

但若回答「是」。他也無法展現神蹟，而被認為是冒充者。

年輕的教士閉眼，思索半秒。鼓起勇氣道：「如《天主之城》所載，我是聖靈於塵世的展現，天使與惡魔不可直接現形干擾人間，只得透過託付有恩典的義人展現。」

西方主教聳聳肩，不再搭話。

此時，東方主教微微傾高下顎，語氣傲慢說：「若你真是上帝所派來，為何是派你？而不是主教，為何我們沒有任何啟示。」

年輕教士嚥口唾液：「因為你們的心已經被蒙蔽，當你們要燒死一個無辜少女時，內心真無絲毫愧疚？必定是有的，但是你們漠視它，這證明你們已經被惡魔所誘惑，所以上帝才會派遣我來阻止你們。」

東方主教甚是不滿，卻不再反駁。

南方主教冷笑一聲，不知是在嘲諷其他主教，還是年輕傳教士的言論：「那為什麼意象和神蹟，是展現給你看，而不是位高權重的國王或者大主教？」

「因為，」男子頓了頓：「祂要考驗人民的信念，你們信仰的是上帝，而不是那些有權者。」

主教們頃刻默了。

縱然各懷鬼胎，卻也不能在眾目睽睽違反教義燒死少女。所有人都在看著。

終於，沉默許久的北方主教開口：「你為什麼要如此袒護這人，甚至不惜冒著生命危險？」

他回望北方主教的視線，毫無畏懼：「她曾是我佈道的信徒，是個虔誠的神之子民，一名純淨的無辜少女，現在，我得奉仁慈上帝之名帶她回去。」

北方主教點點頭，眾人與主教們面面相覷。

「放了她吧。」德高望重的北方主教下令。

劊子手只能釋放少女。

年輕的傳教士長吁口氣，急急忙忙地奔至刑臺旁，脫下外衣，罩在少女裸露白皙的雙肩。

他攙扶著她，溫柔，小心翼翼地。像是呵護一隻雛鳥，穿進喧鬧不休的人群。

當他確定群眾的焦點已經不在兩人，才在少女耳邊小聲道：

「神女大人，薩滿與符痕長老們都到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