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於青空

他對X說X不會懂的。

不會懂活著對他而言，本身就是種懲罰，愛情是奢侈的。 他只要再往後一步，就會從十五層頂樓直接墜落柏油路。

「我懂啊，」X回應：「我有個重度躁鬱的女友，看見她笑很奢侈，就像你說的，愛情對我是很奢侈的一樣。但是，我愛她。」 於是，那天他決定不自殺了。他開始愛X，不在乎X是否有女友，也不在乎X是不是在乎。 這讓X也染上了自殘的習性。奇怪的是，X的血恰巧與天空同色，天是晴的，X的血就一樣晴；天是灰鬱的，X的血就一樣灰鬱。

今天上班時，X的指腹被紙張誤割，卻竟然……沒有任何同事注意到X的血色有異。

回到住屋處時，替X換藥的他也沒提及半言，而女友則只顧抵禦腦內那股憤怒的苦霧，僅著內褲與浴袍，瑟縮在沙發不吭半響。 她下乳的輪廓十分優美，簡直能媲美他不上妝也具有妖冶魅力的雙眼，還有他藝術石膏像般的鼻樑。

「你為什麼不趕走他。」女友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又不耐煩。 「我別無所求，甚至可以分擔房租。」他溫柔看著X。 X只是淡淡說：「我很小時，父母就棄我而去了，我只希望假如有個家，就不要隨隨便便拆散。」 X說完，沒注意到自己開始流鼻血，顏色也是灰的。

X用電腦查了「藍血」。

1. 西班牙人稱其祖先西哥德人為藍血貴族， 2. 「正鐵血紅蛋白症」，紅血球異常導致身體缺氧而變藍症狀。 3. 倪匡科幻小說「藍血人」。 4. 藍血動物， 血液為藍，如鱟、章魚、烏賊等。

都不是，看來這些都和X的症狀無關。

於是，他決定隔日去圖書館尋找可能有關的答案，他在心底已經有了幾個範圍：疾病論文、古典文學、傳說紀錄、歷史軼聞。

可惜，他花了整天的時間幾乎都沒有甚麼進展。唯一較有可能的解釋，出自某篇希臘的醫學文獻：

「憂傷的人，心是藍的，像未被夕陽染紅的天空，所以血也像大海湛藍，唯有歸於晴空，才得以安息。」

※

他順著血跡，從浴室走到了客廳，又到了敞開的落地窗前。 X似乎先割腕了。 他的心怦通得像要震碎自己的骨骸，他閉嘴發出小聲哀鳴，從九樓往下看……

空無一物。 中庭甚麼都沒有。 很祥和，寧靜恬淡。

啊，Ｘ終於得到平靜了，他心想。

他回頭，發現Ｘ的女友站在沙發旁，眼噙巨大淚珠，雙目無聲的征愣原地。 「別擔心。該高興啊！」他溫柔笑道：「Ｘ消逝於青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