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傷公主

「所以，妳憑甚麼要我將權柄交給妳？」

蛛蜂王深陷王座。以拳頭側撐消瘦的臉頰，用遠勝隼鷹的犀利眼神盯著親生女兒。        蛛蜂王換了個姿勢，傲慢地從頭頂取下白金、紅珊瑚、黑珍珠與鹿血打造的王冠。他勾著王冠敲打扶手，就像那不過只是孩子嬉戲時用芒草編成的圈環玩具。        階梯之下，聚傷公主的視線連一秒都沒有離開過自己的父親。        他們父女倆不少地方極像。都有充滿野心的鐵灰色眼眸，以及修長銳利的五官線條，且都會因過度飢餓而失去理智。        聚傷公主不亢不卑道：「因為父王，」她在此語頓半秒。「我不僅僅是您唯一的女兒，也是唯一的孩子，唯一的子嗣。」         蛛蜂王嗤之以鼻。        「這個國家不需要女王。」        「但是父王……」        「退下吧。」        聚傷公主愣在原地，卻見蛛蜂王將王冠一甩，任由其滾落座旁。她恍了神：「要怎麼……」        「證明妳自己給我看。」        她眨眨眼，朝父親望去，卻見他若有所思。        「是。」

現在。

敵國的軍團是他們的三倍。        聚傷公主全副武裝，帶著野蠻之劍跨上馬。        等待城門拉開時，她又想起了過往。

聚傷公主勉強打起精神，撫摸著自己鎧甲上的白浪雕紋。她的頭盔罩籠住了整張臉龐，視線有點狹窄，但最讓聚傷公主焦慮的，卻是恰逢經期，她的力量將大為削弱。        而這次對手，傳聞是名龍族與人類的混血，名為「狂神穆贖」的英雄。

穆贖是罕見的褐膚黑髮，和馬匹一樣高。謠言他是龍與蠻族女祭司的禁忌之子，徒手就可以撕裂敵人的鎧甲。         甚至無需如此龐大數量的戰士，光靠其一己之力，就能毀滅半座城市。        只要這一戰勝利，聚傷公主心想，便能就此獲得蛛蜂王的認可。但更高的可能是她就直接葬身於此。不過，這樣也不錯吧。        大門剛啟，聚傷公主就手持綁有王徽旗幟的戰戟，領軍衝鋒陷陣。        卻沒想到，穆贖的大軍早層層包圍。        「停。」        聚傷公主勒馬。

只見那穆贖從容而來，馬蹄愜意。他一身輕裝，只背了把長劍，露出黝黑、孔武有力的肌肉與戰紋。       「我不管你是蛛蜂王的哪個姪子哪個將軍，」他狂妄笑著：「不過，我喜歡砍下強者的頭顱。把戰戟插在地上吧，我們繞著這面旗的影子搏鬥。」         現在是殺死狂神穆贖最好的機會，聚傷公主心想。她點點頭，冷哼一聲。奮力將戰戟飛擲向穆贖。         他一個翻身，閃至馬的側腹，躲過了攻擊。         而聚傷公主心知，正面衝突不會勝過對方，拔起腰間長劍，就要採取游擊與突襲的迂迴戰術。         沒想到穆贖的馬術也著實精湛。眨眼就追上了聚傷公主。         他們短兵相接，雖然聚傷公主的力道不及穆贖，但總以巧挑開鋒刃，如此神奇優雅的戰鬥技巧，讓穆贖嘖嘖稱奇。         不過，沒想到聚傷公主逮到機會，調轉馬頭就要逃跑。         「想走？」他伸手摘下聚傷公主的頭盔。         原本藏於頭盔的長髮，頓時猶如墨瀑一般流洩而下，更顯得聚傷公主的面容超凡脫俗。         穆贖傻愣住了。同時為聚傷公主的美貌驚艷，同時憂心這國家的騎士連女流之輩都這般叫人敬畏嗎？         穆贖再次抓住聚傷公主手臂，對方轉身便是拔出匕首，直取咽喉。但千鈞一髮之際，他咬住刀鋒，像隻鱷魚扭動下顎，利器頓時碎裂。這次換聚傷公主不知所措。

穆贖趁勢跳到聚傷公主的馬背，制伏住了這名難纏的美人。        聚傷公主見大勢無法挽回，只好眨眨眼笑道：「果然名不虛傳啊！半龍之子穆贖。不過呢，現在，你和我打鬥的畫面都被兩方戰士看在眼中了。你太不謹慎了，揭發我的身分。以後，所有士兵都要笑你的對手是個姑娘。再拖下去，只會更加有損威名，我看，你若是答應放過我，我等等進城就自動投降，如何？」        穆贖瞧著那灰鐵色的眼眸，本是冷若冰霜、傲慢地拒他人於千里之外，此刻卻楚楚可憐，柔弱盯著自己。他心底忍不住一陣悸動，萌生了佔有的慾望。        「哼，」他嘗試回復理智：「可以，但妳若反悔，我就直接變回龍族噴火毀了這座城市。」        聚傷公主噗滋一笑，挑眉望著穆贖，興致高昂道：「所以你是答應囉？」        他們並肩騎回城，門一開，聚傷公主立即退回堡壘。        士兵與居民們紛紛落淚迎接。        而她簡短寒暄後， 旋即登上城牆。果然，穆贖還在尋找她的身影，策馬徘徊，仰頭搜索聚傷公主。        「嘿！」聚傷公主大喊：「堂堂半神英雄，竟然在戰場上動情啦？快回去吧！」        穆贖望向牆頂，割下一小戳黑髮，散落在風中。那是男子示愛的舉止。

「明天正午，妳要依照承諾，打開城門讓我進去。然後，我會打下整個帝國，讓妳做我的皇后。」語畢，穆贖頭也不回的立刻離去。         聚傷公主看著穆贖的背影，嫣然一笑，喃喃道：「做英雄的皇后，這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隔日。穆贖在牆外遲遲未得到回應。當他幾乎都準備下令射出燃燒的箭矢時。

聚傷公主現身了。         城門敞開，她換上華美的女裝。         就像一朵沐浴在淡藍色火焰中的玫瑰。

聚傷公主引領半神英雄進城，但態度一反昨日，十分冷淡。         他們直達聚傷公主的住所，由南方最有名的藝術家所建，以暗色水面做設計基調的建築。兩人行至大廳，正當穆贖快對聚傷公主判若兩人的情緒波動失去耐性時，她主動開口：「先讓你的手下離開吧？」         四名騎士面面相覷：「大人，這樣不妥吧……」

「我怎麼可能傷害你。」聚傷公主淡淡道：「而且，你們是裝傻，還是真不知啊？我們兩人獨處還要被監視？」

「下去吧。」

穆贖的騎士們雖不情願，仍聽令首領。

孰料，沒了人，聚傷公主便毫無保留地撲進半神英雄的懷裡。        像隻小貓撒嬌，輕輕囁嚅：「昨晚我想你想了好久。」        穆贖也動了真情，他溫柔地捧起聚傷公主的髮絲一嗅，是丁香與黑醋栗的味道。

「當我的皇后吧。」        他吻她。        而聚傷公主和穆贖都忘情地閉上雙目。

扣。

穆贖愕然睜眼。自己的腕部竟然被扣上了鎖鏈。        然後是繩索、鐵球、鋼線網。有七名身材嬌小的戰士制伏住了穆贖。

聚傷公主咬了咬下唇，俏皮一笑：「對不起啦。」

接著，彷彿轉變了人格，化成鐵面無私的女皇。卻又止不住笑意，表情得意痛快。

「啊……父王總說，若要讓他人看得起自己，只能靠自己親手證明。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她沉醉在狂喜中。轉身倒了杯珍貴的葡萄酒。

「公主大人！」       「大人！」       「聚傷大人！」

她看向穆贖。

那名半神英雄低著頭，因憤怒而顫抖。        金屬如奶油融化，背部高隆兩座山丘，肌膚正在長出越來越深的鱗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