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新娘

我在徵婚條件欄總是特別備註：「希望妳也相信大海是真的有守護靈存在的。」

今天約會的女孩很感興趣。甚至強調，她就是因為看到這點才選我的。

「所以，到底為什麼你要寫這麼有趣的事情啊？」她笑嘻嘻攪著咖啡。

我苦笑，大概預期她之後的反應：「因為我小時候真的遇到過海中的守護神。」

「什麼什麼？說來聽聽？」她把耳朵湊過來。動作有些誇張，但那短髮瓜子臉的模樣其實頗可愛的。

「怕是說了妳也不信。」 「你先說說看嘛！」她嘟嘴。 「好吧。」我大口吸了胚芽奶茶：「在我還是高中生時，曾經翹課到海邊過。」

那天是漲潮，也是陰氣陽氣交錯之日，據說，這時候許願，無論是對鬼神，都比較容易實現。

所以，我就翹課翻牆，脫下制服後，一人帶了香與冥紙，坐上往港口的火車。

好不容易到了海邊。 那是岩質海岸，所以沒有沙灘。

我挑了類似懸崖的地方。用樹枝排成了一個正方形。

天有點灰。

我把紙錢折成愛心。搬了一塊礁石，讓我用來當作插香的座臺。

「請讓我交到女友吧！」 我閉眼大喊了三次。 用打火機將紙錢點燃。 「拜託神明大人，讓我交到女友吧！」 我又大喊了三次。

但是，並沒有任何動靜。 我等了等，除了刷刷的海潮聲，什麼都沒有。

我失望的收拾好東西，一個人返回了火車站。

等車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我有點恍神，差點打起瞌睡。

沒想到，朦朧中，我看到另外一側的月臺，竟然有名穿著我們學校制服的少女。

我目睹她跳下鐵軌那刻。

而列車同時進站。

我詫異地瞪大雙眼，但不知怎的，周遭乘客都像見不到那少女般，繼續淡定交談。

車門開了。

一陣腥鹹的寒氣散逸而出。

旅客們忽然靜止不動，像是時間被暫停般。 若要說那狀態像是被凍結，更像他們本來就是蠟像，本來就是毫無生息的死物。

從車廂走出一名怪異的身影。

她穿著海兔與水母縫成的嫁紗。 頭髮像是墨綠色的海帶。 她的嘴唇豐滿，卻佈滿細微的骨白倒勾。 瞳孔渺小，彷彿乳白汪洋的兩葉扁舟。 手捧海葵叢，腳穿表面有藤壺的極長陶瓷白靴。從大腿根部能窺見緋紅鱗片。 雙臂與胸口都刺著釣鉤和魚錨。

「我……來……接你……了。」她的聲音彷彿稍微更用力，就會震碎聲帶。

「救，救命啊！」我跌坐在地，顧不得形象，閉眼大喊：「拜託別殺我，我甚至還未成年啊！」

她突然停下了腳步。

「未……成……年？」 「對、對啊，饒了我一馬吧！」

她沒有反應。

又過了幾秒，當我終於鼓起勇氣張眼。

什麼事情都沒有。一切正常。旅客們繼續聊天等車，而我的車也走了。

隔天，我又翹了課。用了整個月的零用錢買了六大包金紙。折成小船，一邊道歉，一邊漂向大海。

沒想到……

一回家，我的床上擺了無數冥紙折的小船，連枕頭和棉被都被海水浸濕了。

但是，從那以後，就沒再發生過什麼怪事了。

「這就是事情的經過。」我說。「妳不相信也沒關係。」

「哈哈，我相信我相信啊。」她又舔了舔攪拌棒。

「真的？」 「對呀，啊，還有，問你啊，你有沒有幻想過？」 「幻想過？」 「那名被你拒絕的深海新娘，叫做鱔鱔，她為此低潮了好幾年，還差點想不開呢。」

我背脊頓時一涼。

「哈哈哈，開玩笑，開玩笑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