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絃娘

在我眼前的，是位美如女郎的少年。       他的手腕、脖頸、腰身都綁滿了宣紙帶，並以硃砂墨抄寫了經文，末端則連接至四面八方的房間。       三十年來，他竟不曾老去。

「妳這女孩，為甚麼會來到我的地盤？」他聲傲形蠻，輕輕撲動以箭矢拼成的折扇骨架。        一身玄黑衣裳，露出結實雙臂。點了絳唇，未盤長髮。周圍正有縷縷線香燃燒。

「我知道你是誰。」我答。

「那妳知道我為什麼被關在這裡嗎？」

「你殺光了『鈞天閣』的所有弟子。」        他冷哼，挪步靠近了一點，我發現他的眼窩很深：「那，妳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欲言又止，躊躇後還是搖頭。

他閉眼，模樣看來甚是疼痛：「我曾是鈞天閣掌門最得意的大弟子，我是個孤兒，他曾待我如己出。」

我點點頭：「這也是我來找你的原因，但我想先聽完你滅門的理由。」

他竟也和善地點頭。

「我愛上了掌門的女兒，十三絃娘。但掌門覺得我是個孽種，低賤的不配穢染他的血脈，甚至不惜對徒弟們下達絕殺令。我只好帶著她千里夜奔。但還是被師兄弟追上，這讓我不得不痛下殺手，他們才得以止息。」

我倒抽口氣：「所以你是被掌門親手關押在這裡的？」

「還有懊悔而改變心意的十三絃娘。」

他緩緩，緩緩地以手輕撫臉頰：「他雖然說我是他最驕傲的學生，但我想，他打從骨子還是認為我是個沒爹娘的賤種，他只是為了展現自己虛偽的良善，心底終究只是想證明他連狗都可以調教得很有教養。」

他語頓，有些落寞。門牙鉤咬下唇，深深吸氣：「說吧，妳來此有什麼目的？」

我鼓足了勇氣，請求祖先庇佑：「十三絃娘是我的母親。鈞天閣的所有絕學，在祖父死後都失傳了。」

我顫抖地跪了下來，朝著他磕頭，磕了三個，又磕三個。

「求求你，收我為徒，要我舔你的鞋底，要報復我，要折磨我，玷汙我都無所謂，只要，」我忍不住語帶哽咽：「能把我們家門所有的絕學，還給我，交給我，要我一輩子，下輩子為你做牛做馬都可以......」

「抬起頭。」他冷冷說。

「對不起。」

「我叫妳抬起頭。」

我依照他的命令抬頭。

他收了扇，專注地凝望著我，那些宣紙頓時看上去脆弱不堪：「我不但會收妳為徒，還會把妳當做親生女兒。」

他冷嗤一聲。

「我要證明他的一生正直都是偽善的，我不是他口中的賤種。我要他在天之靈，死都得在陰間認錯，看到自己冤枉了一個好人，我要他，認清自己的固執害死了所有人。」

他語畢，落下了一滴清澈的眼淚。

然而，他匆忙轉頭，我讀著他無聲的唇形──

貌似在說：「這樣，你滿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