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結煙花

早晨，他被不曉得哪戶家傳來的廣播吵醒，意識矇矓中，他隱約辨認出來那是首雜訊大過人聲的粵語老歌。 他望向床的另一頭，她已經醒了，正扶起身用象牙梳整理長髮，腰部以下還在被窩之中。

「為什麼不求我當你的未婚妻呢？」她淡淡道。 他想到上週買的戒指，還藏在抽屜最深處。張口遲疑了很久，才勉勉強強發出聲音：「我上週說要出差，其實是和回國的初戀情人見面。」

初戀情人說話很輕很慢，穿了一雙樣式他很喜歡的紅涼鞋。 坐火車時，夜色美艷，窗外只有街燈與便利超商的招牌亮著。 他們肩靠肩，額抵額，低語談笑剛看完的電影內容。兩人倒映在玻璃上的身影，曖昧地若即若離。

他還記得那彩燈如水中凍結的煙花。 造型特殊的花燈他說像太空螢光水母，她卻說像鑽石，還調皮吐舌頭問說會不會覺得她太現實。 兩人穿過各式小吃攤販，停在光環中央。 流動的光環外有樹，在樹影最頂端，是清冷滿月。

「其實我還是一直沒把你放下。」她說。 他突然想吻她，她卻撇過頭閃開了。

「事情就是這樣。」他對交往了六年的女友說：「我也還沒有放下她，畢竟當初是我離開了她。」 他才講到一半，她早就哭得話都說不完整。 她只是穿好衣服後，就離開了他。

在女友離開以後，他發了封訊息給初戀情人，大概是：我放不下妳我愛妳為了妳我捨棄了最愛的人之類的……

他躺在床上，等了好幾個小時都沒有回應。終於，在半夜時收到訊息。

「抱歉，剛剛在搭飛機，我回到老公還有小孩那裏了。」

他靜靜地把手機放下，倒回床鋪。 忍不住邊笑邊哭地嘲笑自作自受，還有，悲憫起自己的一廂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