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
我們通過一條木橋,兩旁盡是從水中長出的樹枝。
我看到綠波下有紅與白的錦鯉交竄優游。 突然想到曾經聽聞,若是不受外力干擾,這五彩的魚類是能夠活上數十年的,尼爾蓋曼有寫過一篇奇幻小說,內容在說一尾身軀有著瑪麗蓮夢露吻痕的鯉魚。
「你在發呆嗎?」她轉頭看我。 我聳肩淺笑:「沒事,只是看魚看呆了。」
她的妝很特別,不同於我母親時代的流行。 睫毛只畫了最尾端的貓尾巴,唇印只有中央一點嫣紅。
綠葉的陰影有若細羽,撒在兩旁的斜竹與她的雙頰,看起來極美。
我們正要趕去有著玻璃帷幕迴廊的咖啡廳避暑。
可我卻捨不得打斷這片刻的凝視。
「所以你現在反過來看我看傻了?」她調皮一笑。 我有點難為情地別過臉。
「妳真是個可愛的女孩啊。」她不放過我。
我忍不住回口:「我只是想,自己就算畫起妝來,也不會有妳那麼美吧。所以……」
「所以擔心我會突然跑掉?」她把雙臂交叉在胸前:「我美不美和我愛不愛妳是兩回事啊,況且我覺得妳更美。」她稍作停頓:「而且還很有才華。」
「好吧,說真的,妳當時到底為什麼會主動來搭訕我?」我不死心。
她想了一想,才回應:「我常一人坐在咖啡廳,觀察陌生人,在想甚麼時候那些男孩會吻那些女孩。」
「可是我也是一個人啊?」
「因為妳很特別啊,有些人,只要不被別人注意,就會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好像被遺忘,被拋棄了,但是事實上,他們只是忘了自己有多好。」
「啊?」我皺眉。
「總之,我看出了妳是個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的人。」她的聲音明明聽來是那麼有自信與開朗,我卻彷彿能感受蘊含在深處的憤怒與不屈。
雲被風挪動了,日光舖灑在她的長髮,就像一層淡淡的淺暖焦糖。
我想不會有任何一位男人不動情。
「欸,若是有一天,我失去了所有美貌與才華,假如我身上真的有這兩樣東西啦,變得只像個……」
我想起了某部小說的對白。
「像個詩人充滿纏綿情感卻拗口的病句,妳依然會愛我如初衷嗎?」
她稍稍張大眼,歪了頭,好像很是驚訝,我不知道訝異於我說出這樣詩句般的台詞,還是問出這樣的問題。
然後,她笑了出來:「我想撒謊告訴妳,就算妳失去所有我也不會改變,但妳會希望我愛上一個缺乏才華缺乏美貌的人嗎?」
我頃刻語塞。
她倏然溫柔瞇起眼,「但請妳別失落,我的意思是,就算不是永恆, 那些美貌與才華也曾經是妳,不是任何別人。那是妳獨一無二擁有的,而且,也只屬於我的。走吧,熱死了。」
她轉過身,繼續往前走,窄肩與蠻腰隨步伐搖曳,就像風中晃盪的花枝。
唉,
果然不論對任何性別,任何物種,談戀愛都是很難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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