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620

　　在我走出捷運站時，後方跟著一名女孩。

　　她短髮俏麗，提著鮮豔塗鴉的滑板，與我眼神交接的瞬間，微笑眨了單眼，放下滑板，像鳥兒展翅微微張臂，消失在一條岔巷。

　　我心情挺好，繼續往前。只是走走，想找間咖啡廳寫點東西。炎熱卻清晰的氛圍，讓往昔時光浮現眼前。

　　往昔時光。我該怎麼寫出那種感受？我一個人旅行，想到歌聲，想到我屬於妳，妳屬於我。

　　光是黃昏色的，一個人在異國旅行，既孤獨又自由，我靠著電車車窗，駛過整座城市。

　　我不知道命運將帶我行至何方，但守護天使將庇護著我。

　　這時，騎樓下有名穿著圍裙，戴口罩的店員喚住了我。

　　「好熱噢，進來喝咖啡吧？」他說。

　　「嗯。」

　　他替我換了鞋，在手部噴了酒精，並且遞來裝了點咖啡豆的威士忌酒杯。

　　「這是麝香貓咖啡豆，還有，因為我們的豆商是牙買加人，所以可以直接拿到最頂級的豆子。」

　　然後，他又拿了些烘焙過的咖啡豆給我聞。

　　他把瑰夏叫作「藝妓」，有些人認為那是誤譯，但我想，這樣聽起來很美，那就足夠了。

　　「我選藍山。」我說。

　　「嗯。」

　　我環視店內。放著豎琴音樂，有晨曦映入的森林背景。上頭掛了巴洛克式的水晶吊燈與家具。還有兩個房間，一個滿是書本、雜誌，盡頭放置梵谷的星空，另一個則有法國宮廷風格的羊皮紙色沙發。

　　我讀了幾頁帶來的書，是岩井俊二的《情書》，被勾起淡憂：「某個平行世界中，或許有哪一個自己，沒有做錯選擇，沒有遇上厄運，正快樂地活著吧。」

　　結果，我誤會了，故事所要講的，是遲來的初戀。

　　沒多久，店員又拿磨好的咖啡粉來：「我覺得，磨碎後的一、二階段會有很不同的感受，第三就還好。」低沉緩慢又親和，搖了搖容器，再讓我聞了一次。

　　確實，香味更立體豐富了。而我始終沒找到，那充斥在店中薄薄的奶油香。

　　我收起書，在筆記本寫著：

　　「我最近在治癒一個女孩子。」

　　「怎麼？」

　　「有個三十歲，早就有家庭的中年大叔，他用甜言蜜語拐了二十一歲的女孩子。」

　　「嗯。」

　　「然後，他送了她用自己隨身器物做成的戒指。兩人哭得亂七八糟。可是我覺得那男人真的非常狡猾。」

　　「劈腿嗎？」

　　「不止呀，他把那個少女永遠鎖在了二十一歲。」

　　「就像琥珀一樣。」

　　「琥珀是甚麼？」

　　「是樹酯將小動物在最美的時刻包覆住，凝結成美麗的寶石。」

　　「我倒覺得，比較像是眼淚被凍結住。她說，她歷經了二十一歲以來，最美好的人生與記憶。我覺得還太少，真的很少，她還沒看過這世界太多太好的部分。所以，我覺得她該往前走，但也不該遺忘那些眼淚，你覺得該怎麼做？」

　　「把那變成更美的藝術品。」

　　「是。將她凍結的眼淚，綻放著雪花，擁有自己的光芒。做個項鍊給她，用象徵聰明與勇氣的海藍寶。」

　　叮，老闆按了鈴。店員端了冰鎮後的手沖咖啡給我，連杯盤皆是冷的。

　　「希望你今天有愉快的一天。」

　　「會的。」我笑：「謝謝。」